上午十点的高尔夫球场,何氏酒业少东家刚陪人打完一场球。
“何总。”随行的球童手指示意。
何瀚往草场边看去,一身运动装的时樾正走向自己。他随手把球杆插回球具筒中,迎上去招呼,“好久不见,时老板。”
两人曾在清醒梦境打过交道,何瀚被竞争对手阴,亏得是时樾“多管闲事”才没输的太难看。生意人讲究面子,更懂得回报,所以接到时樾电话,何瀚便爽快地相约见面了。
时樾跟他握手,道:“何总好兴致,周末不在家休息,这么早就出来呼吸新鲜空气。”
“都是应酬。”
不过今天空气确实不错,两人穿着软底鞋,在地势起伏的草场上散起步来。
何瀚开门见山道:“巧的很,一个月内已有两人打听90年的Romanee Conti,时老板你是第二位。”
时樾毫不意外道:“还有一位想必是安宁。”
何瀚向他投去饶有兴致的一瞥,道:“我知道国内有实力的买家品味越来越高,几年前饭桌上谈的最多还是Lafite,现在连Romanee Conti这种富翁级红酒都开始用抢的了,嗯?”
所谓话里有话,时樾听得出何瀚在暗讽他身家不配。虽然他收入尚可,但就像何瀚说的,富翁级红酒,确实太贵了。这个少东家,明知自己有求于他,帮不帮且不说,下马威先给出来。
也对,都是开酒庄的,你让我去给你竞拍世界排名第一酒庄的酒,刺激谁呢?膈不膈应?
时樾笑了笑,道:“何总,我入行晚,Lafite神话没经历过,倒是避开了它行情暴跌那场危机。刚才说有实力的买家品味越来越高,其实像我们这样的投资客也越来越理性,Romanee Conti也好,Petrus也好,每年产量才那么丁点,别说国内,就是全世界的富人都抢不过来,要去投资这种就太傻了。说到底,我们采购大头还是何总公司这样的本土品牌。”
“时老板反应真快,说话比那位安小姐听着舒服多了。”
时樾道:“实事求是而已,何总你去过我那儿的,酒水单上不是有很多贵公司的酒吗?”
“是是。”何总道:“售价比我的卖价翻了十倍,连我也要买不起了。”
时樾大方承认,“无奸不商嘛。”
两人间气氛趋向平和,翻过一个草坡,何瀚终于道:“90年,非常好的年份,有藏酒界最追捧的香料和皮革香气,酒体也是很美的石榴色。这样一瓶倘若10年前购得,价格或许还在可接受范围内,现在的话——敢问时老板,准备拿多少钱出来竞拍呢?”
“不瞒你说,我上面还有金主,即刻飞行。”
何瀚想了想,道:“纽交所上市公司,果然财大气粗。”
“所以钱由他们出,何总尽管帮忙去拍,多少我都不心疼。”
何瀚哈哈大笑,“时老板,你真是个生意人。”
他招手唤球童,抽出一根黑色推杆递给时樾,道:“怎么样,玩一把?”
时樾接过来,张望四周,他们已经走到草坡下的沙地边,不远处就是球洞果岭。他拎着推杆走过去,蹲下来观察果岭附近地形,最佳入洞路径当然是球能走直线,但这里有沙地就太坑爹了。时樾心里狂骂何瀚捉弄人,表面上却只能屏息凝神地估算推球进洞的曲度。
估计的差不多后他先用沙杆把球打出沙地,然后两手握住推杆,手和肩部同时发力,击球,推杆顺着左腿朝球洞送了出去。
“Nice shot!”何瀚在身后高兴叫道。
白色小球掉在洞底的金属托上,发出悦耳一声响。
告别何瀚,时樾心情颇佳的给郑开司打电话。周末本该去河边绿地遛狗,但他现在很想带郑开司好好吃一顿。
“不行啊。”谁料郑开司拒绝了,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的,却是耐心解释道:“今天大太阳你看见没,我把床单被罩洗了,等着晒。还有冰箱都空了,要去超市一趟,还有……老三!别咬那个!老二走开!”
时樾听着忍不住地笑,他几乎能看到郑开司一身家居打扮,拿着抹布擦晾衣杆,三只狗围着他撒娇捣乱。
这样的画面一但在脑海里形成,什么好吃的相比之下都失去了诱惑力,时樾只想赶紧回家,回到他身边。可车流动也不动,他打发时间似的舍不得挂断,一边听郑开司半哄半威胁的跟狗说话,一边道:“你等我,我陪你去超市。”
“好啊!”郑开司开心道:“我们多买点东西,晚上吃火锅吧!”
突然有别的电话插进来,时樾怕是何瀚,赶紧看了眼。
他表情瞬间冷了,对郑开司道:“好,吃火锅。我这里有点事先挂,等我回去。”
“嗯嗯。”
时樾调整语气重新接起,道:“安宁。”
半小时后,时樾没开进小区,而是开到长安街附近的一家咖啡馆。
街边咖啡馆并非安宁风格,她是那种不管去哪都要点一支香烹一壶茶的女人,约在这里纯粹为了方便——时樾再也没有耐心,耗费整个小时整个小时的陪她坐着,闻香品茗聊天。
好在安宁找他也不是要聊天。
安宁目光把他从头到脚悠悠扫过一圈,捻着手腕那串佛珠道:“身体没事了?”
语气之寻常,就像在问吃过饭了?路上堵不堵?
时樾在对面坐下,略一点头。
他也绝不会提,自己是怎样熬过来的。
“有什么事要告诉我?”他问道。
“郑开司。”安宁搅着杯子里未动的咖啡摇了摇头,“这个坏东西。”
时樾反感地皱起眉。
安宁冲他一笑,从一只精致的丝绣手包里拿出打印纸,摊开给他看。
一千万,四天前由安宁户头转给郑开司。
“时樾啊。”安宁欣赏着时樾青白不定的脸,道:“他坏,你傻,倒也般配。”
“这是什么钱?”时樾伸手戳那白纸黑字,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安宁笑道:“说起来我和郑开司是老赌友了,还记不记得我去你酒吧要带他走那次?”
记得,怎能不记得,那次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吻了他。他在他怀里缩紧身体,而他以为自己是他的英雄。救美这样恶俗的桥段,却是哪个男人都无法抵挡其发生时刺激的感觉,可不可笑?
“虽然我的确想把他带走,但我跟他打赌来着。”
时樾死死盯着纸上的数字,一千万,七个零!
“我们就赌,你时樾,会不会爱上他郑开司。我说不会,他说会,所以他赢罗。”安宁简直虽败犹荣,声音里全是高兴劲,“奇怪,我跟他赌,怎么回回输?”
时樾推开纸道:“我不信。”
安宁收敛了笑容,道:“去吧,拿回去问他。”
时樾什么也没拿,不信两个字毫无底气。安宁为人,这些年是救过他,帮过他,害过他也设计过他。唯独没骗过他。
时樾走到外面,好天气依旧,阳光依旧。如果安宁说的是真的,那他第一次吻郑开司的时候,他就知道自己赢了吧。